每一次的搬家,我的物品跟年龄都在增长,回顾这些年住过的不同装修,不同尺寸的房子,我的内心也好像,被塑造成了不同的形状,我和空间的关系,也是我和我自己的关系。
初初为了省钱,与人合租,住很小的房间,在没有隐私可言的空间,白天实习,下班后做自己的练习,感冒不舍得吃药,为了赚钱,高强度加班的那段时间,每天睡前都需要哭完才能睡,现在想起来却不觉得苦涩,后来从公司离开后,生活和工作都在一起,开始租更大的空间,住了好几年的loft,二楼是卧室,说是卧室,其实只是一张床和衣柜,一楼是小小的厨房,卫生间,工作桌也是餐桌,还有一张小沙发。
2019年底新冠疫情爆发,我也在那个年底被命运推向了没有预料到的方向。
当时住在高层,经常工作到夜深,当时选中那个房子,跟那面巨大的落地窗有很大的关系,因为没有窗帘,每天都会被阳光亮醒,网购了很便宜的竹质书架,放在靠窗的书被晒到泛黄,淋浴间的下水道经常堵,厨房油烟抽不走,水槽实在太小,放个锅都很勉强,但我都觉得可以忍受。
或者说在意识到忍受前,一切都是能接受的,一旦开始忍受,离开就变成倒计时。
可能一切早有征兆,但觉察力不够的时候,改变都会像是一记有力的直拳,以至于倒地很久,那种发懵的感觉还是时不时令人晃神。
在那个房间里有过漫长的一夜,我看着落地窗里的城市景色,从深夜到深蓝,天空翻起鱼肚白,二十四小时不睡,却完全不感觉疲倦,再之后一段时间,看过的日出比日落要多,崩溃成为常态。
后来,我搬了更大的房子,很多时间我都待在工作室,回去只在卫生间和床上两点一线,我的卧室终于有了门和窗帘,但当街边没有声音,黑暗的房间像是泳池,我拼命往前游,但总在原地。
有几次感觉真要喘不过气了,更多时候像是进入了一种节能模式,关掉了很多的感受,屏蔽了很多现实,没有道德,只有生存,任何把手,哪怕割出伤口,也要抓牢。
我在这个房子里又住了好几年,直到最后的一段时间,我开始为自己做早饭,很简单的滑蛋,贝果,会在家里吃完早餐再去工作室,在那年的最后一天拆掉了冰箱的塑封膜,去超市买了些食材准备一个人的跨年夜。
现在回想,开始运动和做饭,都是让人恢复精神的好事。
退租的时候,房东说,谢谢你把房子照顾的很好。比起实际使用,我想它对我而言更多是在照拂我的心理空间,需要一个安全舒适的载体,存放当时的我也难以面对,无法安置的自我。
这两年逐渐从忙碌切换到了更闲适的节奏,以前卷得停不下来,现在玩得停不下来,仿佛在天平的两端摇摆,逐渐趋于一个更持久的稳定。
于是我慢下来,有空去整理自己,前两天上普拉提课的时候,腿抖成筛子,我想起上一次发抖,是前年做手术,为手术准备了三年时间,每个月都要去异地复诊一次,几乎都是当天来回,耗费精力、金钱、时间,但因为我想做,所以一切都可以接受。术前需要提前入院做很多检查,直到手术当天,长发编成辫子,脱光衣服换上蓝色条纹的病号服,上衣反穿系在身后,躺上单人床,我看着模糊的家人,被推进手术专用电梯,身上压着很厚的棉被,后来我才知道是因为手术室宛如冰窖,那时候我的手开始下意识的发抖,进去后医护人员围过来例行问手术信息,棉被被掀开,衣服撩起来,开始贴上各种复杂的、冰凉的仪器,被注射,戴上氧气面罩,我的视线本就模糊一片,意识跟着消失在眼前。
那是我第一次在这件事情里感受到纯粹本能的恐惧,我丧失一切对自我的主权,身体、意识,都交与他人。当然是我信任的,是我争取的,但恐惧如此真实。
术前一年我因为失眠,也因为手术,开始运动,精神羸弱,肉体开始积极自救,刚开始我总是面如死灰,在高强度的团课中途时常感觉缺氧,从那时候到现在,运动已经成为日常的一部分,我想这很难说是我有多自律,还只是因为我太恐惧。
所谓勇敢,到底是选择,还是绝地求生而已?
比起前几年,我真的得到了当时每天唯一的愿景,我说我不想要再哭了,我说我想要过平静的生活,运动让我的胃口变好,睡眠不需要吃药,虽然偶尔还是会有很不安或者崩溃的时刻,但我也知道,会过去的。